《中国娃娃》的照片震撼世界

       灾童中的很多人，如《三毛流浪记》中的孤儿三毛一样流落于街头，在惊惧与饥寒中饱尝辛酸，但有一部分相对幸运——被收留进了坐落在奉化乡间的“国际灾童教养院”。

时至今日，当年历尽坎坷的“国际灾童教养院”早已瓦砾无存，但我们不能忘记，那是600余名“三毛”们的世外桃源；我们更不能忘记，那是宁波帮大亨竺梅先与夫人徐锦华为之呕心沥血、倾情一生的寄托所在。

        01烽火连天：实业巨子筹救灾童

       宁做太平犬，不为乱世人。1937年，抗日战争全面打响，沦陷后的上海满目疮痍，街头小巷也出现了大量难民和孤儿。失去父母呵护的孤儿们，衣不遮体，食不果腹，乞讨、哀叫声遍及街巷，挣扎在死亡的边缘，饱受颠沛流离之苦。

       这些灾童惨状让竺梅先寝食难安。竺梅先（1889—1942），是奉化长寿乡（今属奉化区萧王庙街道）人，早年参加同盟会，后弃政从商，先后集资创办上海大来银行、嘉兴民丰造纸厂、杭州华丰造纸厂等企业，担任经理、总经理，是一位爱国实业家。

       1938年4月，在宁波旅沪同乡会董事会上，他慷慨陈词：“国家灾难深重，希望寄托在下一代。”他竭力主张“创办教养院，把这批丧失亲人、流落街头、孤苦零丁、无依无靠的孤儿，收容起来，把他们教养成人”。他的呼吁最终得到了董事们的支持，决定由他牵头筹办教养院。他和夫人徐锦华分别被推选为院长和副院长，主持日常事务。

       竺梅先四处奔走筹得5万元，选定家乡奉化后琅乡岙口村外废弃的泰清寺为院址，这里因偏僻而相对安全。同时，为了使教养院工作能更加顺利开展，他还凭借多年在上海经商的声望，商请法、英、美等国的著名外商为校董，并在“灾童教养院”前冠以“国际”两字。

       教养院开办伊始，备受煎熬的“三毛”们从四面八方寻路而来，有牺牲将士和蒙难平民的遗孤，也有贫穷家长领来的少年。竺梅先和夫人还亲自去寻找各难民所关闭后流浪的灾童们。

       1938年8月31日，赶在秋季普通学校开学前，第一批灾童乘坐宁绍商轮公司的“谋福”轮从上海十六铺码头出发，抵达宁波时受到了社会各界和市民的热忱欢迎，9月2日到达泰清寺。11月又有两批灾童抵达。教养院原本准备接收灾童500名，最后实际接收600名，1941年又从镇海难童收容所转入沙文求烈士遗孤等10名。

       02战区净土：教养兼施数百遗孤

       《大公报》的一则新闻，记录下了这样一组数字：

       中国七千万儿童，在十几个月内，估计遭敌人杀害死亡的，至少在十万以上，被掳掠的儿童，至少在十五万以上。因敌人的侵略战争而流离失所的，至少四十万以上。因遭意外刺激，而精神失常的和残废的还不在内。

       彼时，战争、流血、死亡、疾病、饥饿、恐惧、贫穷、失学成为广大儿童不得不面对的悲惨现实。

       但是，在奉化的这座“国际灾童教养院”，灾童们终于觅到了一方乐园。这是抗战时期全国唯一一家无政府无政党背景、由民间人士出资兴办的灾童教养机构，并且不仅仅是简单的收养，也实施正规系统的教育。

       教养院有九个教室、八个通铺大寝室、两个大饭厅，另有图书馆、盥洗室等。寺院大殿改为大礼堂，南大门前空地辟成球场，拦筑寺前琅溪，修成游泳池。溪外侧是生产农场，溪内侧是大操场。

       70余名爱国教师在竺梅先夫妇舍身救国、矢志不悔的精神感召下，接受礼聘来到穷乡僻壤，教书育人，不但开设了语数外理化各科科目，还充分考虑德育和劳动技能教育，安排了田园劳作和手工制作，以使孩子有一技之长。

       1938年国际灾童教养院教职工合影（前排居中着长袖者为徐锦华）

       竺梅先、徐锦华夫妇年幼的儿子培基、培国也在教养院，和灾童们同吃住、同学习，度过了相对宁静美好的少年时光。

       徐锦华爱灾童似子女，亲切地呼灾童为“小囡”，在夜深人静时，她总是在伴女的陪同下，提着马灯到寝室去查看孩子们的睡眠情况……

       一次，有个孩子患了肺结核，这在当时几乎就是不治之症，但徐锦华没有放弃，把他接到自己的住处，精心照料，竟然使他奇迹般地康复了。

       1941年9月，国民政府特派员前往教养院调查了4天，他们苛刻地审视每一个管理环节，但最后在报告中给予了高度评价——“竺院长夫妇热心救济，于敌骑纵横之际仍常川驻院，锲而不舍，埋头苦干……”。

       03前赴后继：夫妇携手坚守初心

       开办的头两年，教养院生活相对平静，但随着战火的蔓延，一些校董先后中断了资助。此后，教养院的开支全由竺梅先一力承担了。童教养院先后共投入资金约100万元之巨，竺梅先投入占80万元以上。为了600名灾童，在资金最困难的时候，他抵押了两家纸厂、商轮公司的股票，变卖全家所有值钱的东西。1940年起浙东遭遇连年粮荒，灾民遍地。为救浙东饥民和教养院孩童，竺梅先频繁穿梭于浙南等地筹粮。他殚精竭虑，长年奔波，1942年春，在去温州等地筹粮的途中，因积劳成疾咳血不止，5月30日，不治去世，终年54岁。

       丈夫离世，院内外的一切事务都压在徐锦华的身上。她与师生共甘苦，同患难，一起上山挖树作燃料，开垦荒地种粮食，但即便如此，也摆脱不了饥饿与疾病的侵袭。　

       一年后，教养院的日子更为艰难，经费左支右绌，难以为继。汪伪陈璧君派人来联系，企图接管教养院。徐锦华不忘丈夫遗志，为免教养院沦落到日伪手中，于1943年9月决定关闭教养院。事前，她费尽心力，对孩子们的去留作了精心的安排，或做工或成家，还有一部分灾童就此走上抗日前线，参军作战，其中有30多个孩子去了四明山，加入了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的第五支队。

徐锦华两袖清风地回到了上海，过着极其贫苦的生活，1948年病逝，，生命停留在了56岁这一年。

       04梅华精神：赤子之心泽被后世

       当民族处于危亡之时，竺梅先从来就不是一个旁观者。

       辛亥革命时他加入同盟会，参加上海光复起义。五卅运动时，他以六路商界联合会会长的身份领导罢市和游行。抗战开始，他毅然出任上海市各界抗敌后援会委员，带头捐献了相当于购买一架飞机的巨款。筹设国际红十字会伤兵医院，先后救护伤员达4000余人。他以自己名下宁绍轮船公司的力量，冒着日军的飞机轰炸运送几万难民到安全地带……

       在教养院艰难支撑的时间里，也有许多友人劝竺梅先解散教养院，去香港或海外重振家业。竺梅先没有彷徨和犹豫，他以林则徐的诗句“苟利国家生死以，岂因祸福避趋之”自陈，告诉友人自己“其实毁家不惜，早矢沉舟破釜之忱”。他本来可以安享富贵，却为承诺、责任和信念，成为一个殉道者。

       他曾在一封信中说：“匹夫虽微，兴亡有责，绵力所及，倾倒不辞”。这也是他赤忱一生的真实写照。

       1953年，泰清山岙建起了泰清水库，教养院旧址被淹没，涓涓清泉，沿着灾童们的足迹，滋润着万顷良田。

       昔日的院童虽历经人生磨砺，但没有一个辜负竺梅先“下之使其立身，上之乃能报国”的愿望。“我们在国际灾童教养院接受的是爱国教育，最爱唱的是《大刀进行曲》《五月的鲜花》等抗日歌曲。”焦润坤老人回忆，“六百名同学各有成就，没有一个是汉奸。”

       他们以在教养院铸就的健康向上的思想品行、扎实的文化知识基础，为国家为社会作出了自己的贡献。其中，沈坚同学成为将军；焦润坤同学作为新四军老兵代表，曾于2014年7月7日，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前，和习近平主席一起为“独立自由勋章”雕塑揭幕；竺梅先的小儿子竺培国同学为抢救人民群众生命财产英勇牺牲，长眠在奉化烈士陵园……

       1990年9月6日，由台湾同学捐资、大陆同学负责设计建造的“梅华亭”，在教养院旧址旁高地落成揭幕，用以缅怀他们的再生父母——竺梅先、徐锦华的不朽功绩。

       虽然竺梅先夫妇已经逝去，可他们坚定的信仰和强烈责任感让人们永远铭记。2015年7月2日，国际灾童教养院史料陈列馆在奉化莼湖开馆。2019年，国际灾童教养院旧址获批成为宁波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。

       做大商、成大人、传大爱，舍身、舍权、舍名、舍钱，这种精神是一代代“宁波帮”共有的特质，也是宁波帮能够代代传承、生生不息、历经百年而不衰的原因。如今的宁波赓续着这份流淌在血液中的“勇于为善”的精神特质，慈善事业整体发展水平位居全国前列，连续五次荣登“中国城市公益慈善指数百强榜”，涌现了捐款默客顺其自然、造桥女孩严意娜、“支教奶奶”周秀芳、公益达人钱海军等具有全国影响力的慈善典型……股股爱心暖流为这座城市添彩，成为城市的温暖底色。